【第四纪血中心】长夕（四）
五月，对血族的谈判在贝克兰德正式展开。
宽敞明亮的会议厅中，深色的长木桌摆置于房间的中央，长桌四周坐满了人，头尾两处，分坐着黑发红瞳的女士，与褐发蓝眼，穿着黑金色制服的执政官。
特伦索斯特站在图铎的左手侧，手中拿着一份文稿，持续不断地念着：
“……当血族融入联合帝国，这意味着我们之中的神秘学势力将发生相对性的一些调整。人类如何与血族和平共处，血族如何维系自身的力量所需，也即血液，封地与爵位如何划分，这都是我们迫切需要关注的议题……”
人们或仔细聆听，或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血月女王奥尔尼娅坐姿闲适，红色的双眸看起来波澜不惊，亚利斯塔·图铎面带微笑，锐利的眼神在会议桌上左右逡巡，似乎在捕捉与会者们的表态。
“血族乃是帝国贵族重要的同盟，我们联手对抗反叛者，共同创建了这辉荣的帝国，民众生机勃勃，万事行为有秩，此时此刻，这份非凡力量将真正融入我们……”
图铎抬起眼看了看特伦索斯特，食指轻轻扣着桌面，视线继续不住地在贵族们的身上扫过。而后祂留意到血月女王奥尔尼娅在长桌的对面看祂。这位看起来三十余岁，面容刚毅的执政官对着女王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亲切又不失礼貌，但女王却略微皱起眉，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喜的事物。
两人再没有视线接触，特伦索斯特也念完了祂的开场稿，在祂放下文件之时，图铎慢悠悠地抬起手，室内立刻极静了下来，贵族们察言观色，又望向图铎，但执政官只是抬手拿起一份稿件，站起身笑着望向奥尔尼娅。
“殿下，听闻您对于我们所制定的方案，看起来不甚满意？”
文件上精心绘制了整个北大陆的地形图，部分地区被细腻地勾画了出来，在边上注明了许多名字，每一个都是血族之中有名有姓的存在。奥尔尼娅的视线也落在那份文稿之上，祂冷清地挑了挑唇角，说道：“您将我们原本就有的山林划归于我们，我固然十分感激，但这可不符合我们当初定下的协议。”
美泉宫的上午明亮又透澈，一扇扇巨大的拱形窗上，长桌间的情形被清晰地倒映于其上：亚利斯塔·图铎站在那里，单手按着文件，血月女王奥尔尼娅双手优雅地交叠，放在桌面上，奥古斯都正襟危坐，卡斯蒂亚正热切地与身边的雅各交谈……
执政官就在此间悠然说道：“您若想要索取更多的财富与土地，我们就需要回到当初的约定重新斟议。”
“这正合我意。”奥尔尼娅说道。
窗外有鸟鸣声闯了进来，特伦索斯特眼神示意了一下，侍者便动身走过去，将敞开的窗户关了起来。雪白的纱帘在阳光下变得透明，图铎与奥尔尼娅的争论一声又一声地传来。
“……殿下，您应当知道，彼时我们所约定的，仅限于向血族分封领地，如今分封令势在必行，您却还要索取更多的封地，对过去封地的主人来说，这是在违反帝国的法律。”
奥尔尼娅淡淡笑道：“您说笑了，图铎殿下，索罗亚斯德与查拉图家族的领地，您与特伦索斯特殿下一直搁置不理，我若想要向您索求一份那里的领地，这并不过分吧。”
图铎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道：“那里毗邻北地，我们已经将那里调用作战争动员的直属地区，倘若由您率领的血族们所接管，支持战争的义务将落在您的头上，即使如此，您依然要坚持吗？”
奥尔尼娅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祂当然知道图铎在找借口，可祂每一个借口都冠冕堂皇，奥尔尼娅一时难以反驳，因为祂知道图铎真的干得出仅仅让那两个领地去作为战争后备区的事情——在领地分封给祂之后。
祂看着图铎说道：“您若是不打算付出点什么，就想这样轻易地如同打发乞丐一样应对我，这实在让我对于维持与帝国的同盟产生疑虑。”
议程至此，双方陷入僵局。奥尔尼娅与图铎同时抬头望向特伦索斯特，黄铜发色的执政官神情严谨地低头看了看文件，而后说道：“会议中止，暂时休整一下。”
图铎脸上的肃穆一下子收了起来，祂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对奥尔尼娅说道：“殿下，多有得罪，您万勿在意我对您的不敬之处。”
祂的语调甚至可以称得上通俗意义上的油滑，对于奥尔尼娅仿如高岭之花般的高洁模样，祂看起来似乎无动于衷。坐在祂右手边的索伦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怎么，难道殿下以为女王殿下会因此青睐于您吗？”
祂说话毫无遮拦，奥尔尼娅起身，冷淡地说道：“请容我先离席一步。”而后匆匆走出会议厅。
贵族们对此似乎满不在意，因为紧接着，奥古斯都也靠了过来，嘿然笑道：“女王殿下冰清玉洁，只可惜殿下您日常行止总归不是衬得起这样一位佳人的检点，恐怕祂对您毫无想法才是。”
贵族们丝毫不在意地打趣着图铎，执政官看起来也不以为忤，反而哈哈笑着说道：“那的确是个遗憾，让我远离这位美丽的人儿的，倒并非我的罪处，反而是我生活中小小的乐趣啊。”
同为男士们的贵族正是如此谈论着不入流的话题，而毫不顾忌是否具有侮辱意味，特伦索斯特站在一边，所秉持的高雅令祂完全无法融入其中，只感到了加倍的厌倦，艾因霍恩的侯爵在祂身边，问了祂一句“殿下，您还好吗”，祂强撑着才让自己以冷酷无情的声线回答了一句，“我很好”。
但祂又实在难以描述那种格格不入的不适感。
祂听着贵族们在三流的话题中隐晦地讨论着奥尔尼娅的态度，作为会议的主持者，特伦索斯特却需要为了避嫌，而无法参与这些讨论。
祂懊恼地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图铎笑着向贵族们推说了一句“会议恐怕马上就要开始了”，祂才从中抽离出来。
奥尔尼娅再度归来之时，会议重新启动了。
奇异的是，这一次图铎与奥尔尼娅都一步不让，寸土必争，那份画着分封给血族领地的文稿上被一次又一次用羽毛笔点画出圆圈，那些圆圈又一次次地被划去。执政官与血族女王之间再没有什么休息时间时的暧昧对话，反而如同真正的敌人，在这片战场上厮杀。
直至特伦索斯特再一次宣布会议停止，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会谈持续了整整一天，而事实上，这整整一天，图铎与奥尔尼娅达成的唯一共识就是，祂们必须将新的领地分封给血族，这是血族一方必须坚守的底线。而图铎的无耻显然让奥尔尼娅没能争取从祂嘴中撕下最大的一块肉。
在双方共同起身之时，奥尔尼娅淡淡地说了一句：“您的贪得无厌令我印象深刻。”
图铎则不以为意地微笑：“那证明您败给了它。”
奥尔尼娅的眼神更加冰冷了。
会议结束后，美泉宫对贵客敞开了大门。奥尔尼娅去往了供祂休息的殿宇，而特伦索斯特则带着文稿，刻意等到图铎离开之后，才随之离开。
事实上，祂的手中还有一份文稿，那是图铎交给祂的，最终对奥尔尼娅妥协的方案，而事实上，那个方案已经被祂精细地，悄悄地进行了调整，让它实际上对血族更加有利一些。
祂心想着，图铎，到时候可不要怪祂不仁不义，祂们本就是因为利益而结合在一起，现在为了更大的利益分道扬镳本就是理所应当。
而且，祂才不信图铎没有多余的打算。听闻祂最近才与知识和智慧之神有过少许的联络，而那份唯一性，尚且在祂的手上。
橙红色的夕阳照射在英俊的执政官身上，衣袖上金色的藤条纹路像被轻轻抹了一笔，变得璀璨晶莹。特伦索斯特抬头望着天空，云朵如烧着的纸一样一片片铺陈在天空里，这个贝克兰德难得的晴天，日光暄和，霞景瑰丽，竟是难以想象地让人印象深刻。
祂不禁舒展了心神，就这样抖擞地走向自己所居住的宫殿，谈判还有许多程，而在确定下分封领地的范围之后，祂尚且要着手更加细致的工作，那时，祂与那位女王，乃至黑夜女神的协议，就要开始一步步地得到实现，现在，祂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
与血月女王奥尔尼娅的谈判进行得并不顺利。
在最早的时候，图铎曾在此事表现出轻蔑的态度，而这事实上为祂后续的较量增添了麻烦。
直到奥尔尼娅也拿出一份地图，上面标画着比图铎预先告知特伦索斯特的底线超出一点点的封地领域，事态才发生了变化。
事实上，图铎很清楚，那也是祂自己的心理预期。然而奥尔尼娅能够拿出这幅图，则毫无意外地证明了特伦索斯特的背叛——祂将那张地图透露给了奥尔尼娅，导致祂们只能在此基础上谈判。
图铎对此早有预感，不得不说，这件事情今天才发生反倒让祂很吃惊。
谈判的双方顿时逆转了局势，尽管图铎未曾让步太多，但议程以相较之前超乎想象的顺利有序地进行了下去。图铎每日在美泉宫与府邸间往返，一是防止冲撞了奥尔尼娅，二是，祂家中时常有人密晤，这些事情实在不方便宣扬于日光之下。
血族的领地在规划之中渐渐确定，而在五月即将结束之时，奥尔尼娅也搬离了美泉宫。告别了血月女王，图铎终于开始处理其余的事情，并在一个傍晚再次回到了祂在美泉宫中的宫殿。
彼时残夕冉冉，薄暮初分，云朵如颜料，悄悄地在天边一笔一笔描画着。蔷薇花树下，执政官穿过卵石铺成的小径，走上黑色大理石垒就了立柱的走廊，在廊道尽头进入金碧辉煌的厅殿。
祂的房间正前方，廊道靠外的玻璃窗旁站着一个人，听见脚步声，那个人笑吟吟地回过身来，对祂打了一个招呼。
“嗨！”
图铎从来理解不了对方何以总是用这样奇怪的词汇招呼他人，祂的到来仿佛有动机，专门挑选了血月女王离开之后的美泉宫，穿着鸦羽色长袍的年轻人就此轻快地迎面向祂走来，在来到图铎身边之后，装模做样地与祂并肩，一同来到了祂的房间门口。
图铎也没有拿钥匙，就轻轻巧巧地开了门，而后伸手一让，绅士地让客人率先入内。
“渎神者”——时天使阿蒙扬起头，阔步走了进去，图铎在心中想着，可惜来访的贵客并非一位娇客，而这酷爱表演的怪诞乌鸦，此时此刻实在是一位祂并不想欢迎的客人。
祂不动声色地掩好门，而后也来到会客用的座椅边上。阿蒙显然对于祂的房间有不小的兴趣，但看到祂如此严谨地坐到会客椅上时，还是微笑了出来：“你不必如此正式，我只是随便看看。”
图铎斟酌了一下，低声说道：“那一位……”
祂与造物主的两个孩子曾在谋杀黑皇帝之时有过合作，显然，阿蒙意会到了祂的想法，颇有趣味地笑了起来。
“哦，祂……我和祂可不总是在一起，若是没有利好，那个偏执狂可不会轻易出现。”
图铎心中想着，既然亚当未曾出现，那么阿蒙出现也没什么用处。可惜这个念头一星半点未曾表现在执政官的脸上，祂依然笑得极为亲和，刚毅的脸庞上带着浓郁的热切。
“您许久没有出现过了，阿蒙公爵。”
乌鸦成群地在窗外飞过，傍晚的天空像被泼洒了一杯金橙色的橘子汁，淋淋漓漓的光线渗透进来，阿蒙的单片眼镜在夕晖中像大海中的一粒金沙。
“你知道的，我和与黑夜走得太近的人总是不太感冒。”祂笑着说道。
图铎会意，黑夜女神与阿蒙的关系向来不咸不淡，原因祂也无意去深究，而此时此刻，奥尔尼娅方才离开不久，阿蒙就来到了美泉宫，显然也是不想撞见这位女王殿下。
“您看来十分悠闲，最近并不忙碌啊。”
阿蒙笑着推了推单片眼镜，说道：“毕竟我总有很多时间，不是吗，听说最近血族风光无限，图铎殿下，听闻你也在其中出了许多力。”
图铎沉思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帝国只是与他们互为盟友。”
阿蒙呵呵笑了起来，表情看起来十分开心，明明是造物主之子，看起来却像个极为普通的年轻人遇到了好玩的事情。
图铎望着祂，又慢慢说道：“血族希求更多的封地与生存空间，而帝国如今还在战事之中，我们实在是无力供应他们的无理要求。”
阿蒙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奥尔尼娅正是如此的一个人，在莉莉丝和精灵王死了之后，祂再不愿投入到我父亲的阵营中，让人头疼。”
祂叙说的是古早的第二纪和第三纪的历史，让人听不出祂对于奥尔尼娅究竟是厌恶还是喜爱，但渎神者向来如此，冷眼旁观，毫无情感，就连此次来找祂，也仿佛只是在消磨无聊的时光。
图铎没有说话，渎神者的视线扫过了会客椅旁的茶桌，祂看见弑序亲王面不改色地坐着，不由得笑得更加开心。
“不要担心，蓝眼睛的小朋友，今天我们只是闲聊。我是说，你喜欢钓鱼吗？”
图铎心里想着，倘若只是闲聊，又何必在此时此刻刻意出现。但想想渎神者的斑斑劣迹，祂也实在没有把握了，毕竟眼前这一位可是干过在联合帝国初期每天半夜找祂喝茶，到了点就离开，以至于让祂一度怀疑对方是不是贪图祂家中茶点好吃……这种事。
不过今天的阿蒙看起来似乎没有了那样的兴致。
图铎维持着微笑说道：“我没有尝试过，不过曾听伯特利殿下说过一些钓鱼的技巧。”
“哦，那个家伙只热衷于记录技巧，完全不懂得享受乐趣……不过算了，那都不是什么要紧事。”
祂依然在微笑，但不知是否错觉，图铎只觉得那其中有许多的不快。
“最近塔索克河流域，似乎多了许多流言，疯传他们将成为血族的领地。”
已经与神明有所联络的图铎在手上捏了一枚“太阳”的符咒，准备在必要的时候通知诸神，对阿蒙进行围堵，“您刚好在场？”
阿蒙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在钓鱼的时候，被那些说闲话的家伙打断了，他们要我去别的地方钓鱼，结果鱼一天都没上钩。”
没有人能理解祂是否知晓图铎暗中的举动，也无法理解到底出于何种逻辑在此愤愤不平，图铎看着祂，明智地决定忽视掉祂的咬牙切齿，在背后的手中暗自将“太阳”换成了“衰败”，以期发挥更大的效用：“塔索克河今年有泛滥的风险，特伦索斯特正在组织人修缮，从祂那里传出什么消息都实属寻常。”
阿蒙笑着看了祂一眼，居然再没有计较钓鱼的事情，反而身形一闪，来到祂面前。
祂盯着图铎看了半天，说道：“看来金色眼睛的小朋友和你想得不太一样嘛。”
图铎面不改色。
“人与人有所不同，再寻常不过了。”
阿蒙依旧笑吟吟地盯着祂，室内一时陷入了沉寂，窗外隐约的风声在此时格外凸显出来，像是刷子擦过丝麻，轻轻敲打着窗。
过了一会儿，阿蒙说道：“小朋友，你看起来像是不太喜欢见到我？”
图铎淡淡说道：“不，您知道的，我对于您一向十分尊敬，且不敢隐瞒。”
对于说出口的谎言，祂半点也不曾感到脸红，手上的符咒已经微微发烫，只待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可以激发。
渎神者仿佛未曾察觉，又注视了祂一会儿，随即笑了起来。
“没有关系，你总会有想见我的那一天。”祂叹了一口气，又絮絮叨叨地说道：“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出现在你面前的，还要寻找其他的东西，或是去夜之国看看安提哥努斯，时间那样宝贵，怎么抽得出空来做别的事呢……”
随着祂这样低声的叙说，祂的身影也在慢慢地变淡，直至最后，溶解入空气，消失不见。
图铎愣了愣，对于祂的突然消失，祂显然有些意外。时天使感慨时间宝贵，这可真是讽刺之极。祂一边在心里想着，难道对方察觉到了祂的行动，一边将手中的“衰败”符咒收了回去。
“渎神者”在帝国之中的行动向来随心所欲，不要说偷盗时间，连他人的命运都在祂的鼓掌之中，祂那个对政治仿佛毫无兴趣的家族，据图铎所知，其中的每一个人甚至都是阿蒙的分身。
而事实上，帝国的政治架构正是由于与祂合作杀死了所罗门皇帝，才因此建立起来的。
弑序亲王一边捏着发烫的右手，一边漫不经心地起身，来到窗户前，将粘在上面的一条小虫子捏住，一声轻响之后，它烧焦坠地，隐约可以看见其间的十二个环节。
而实际上，小乌鸦要好长好长时间才能重新出场了
亚利：（自信满满）我可以甩了祂们几个
门蒙安：？有事？
亚利：不……我是说，我可以甩了祂们几个……（指向烈羊和战神）
不要想了亚利斯塔，不是疯子谁敢支持你……
不过现在亚利确实是比较地炙手可热，当然是看不上门蒙安的，尽管这个炙手可热也有水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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